2012年2月11日星期六
一次离别
注册开心网帐号的时候,我把所有事都想了一遍,终于放弃了。
一大早还在床上的时候就收到初中死党的电话,说我班一女生胃癌去世了,让我快点去注册一个开心网帐号,悼念一下。震惊于这个噩耗,我都没来得及问详情。估计问了他也不知道,我俩都没开心网帐号,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路上开车往家里赶。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追忆逝者。去年冬天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去火葬场给老妈送别的时候看到大厅里的提示板,每一行都是:姓名、性别、年龄。我妈在女性中已属高龄,此前她还坚持了八年。癌症的患病年龄越来越轻了。除去自杀者,这是同学中我已知的第一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一个个告别,或迟或早无一例外。
她的名字很男性化,记忆里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我们一帮男生玩,即便在青春期的岁月里我似乎也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异性特征,她是我们的兄弟。学习成绩好,是那种努力的好,与天才无关。她的笔记和作业本那时很抢手,我却从没抄过,破罐破摔惯了。死党之中她是所有八卦的中枢,男生女生之间那条河她是河上的桥。永远的精力充沛,说话语速每分钟至少三百来字,字字清脆。
她来我家吃过饭,夸过我爸妈烧菜好吃。我们也尝过她的手艺,不记得是在谁家复习功课时她自告奋勇弄的,有人至今还记得那有多难吃,我早忘了或许我当时就没吃。只记得她做蛋炒饭是先把饭炒熟了再加入打好的生鸡蛋,在她之前我以为世上蛋炒饭只有一种做法,那就是像我爸妈那样先炒蛋再炒饭然后一起炒。
高中的时候还在同一个学校,她在直升班我在普通班。直升班只一年就拆了,她去了化学班我去了物理班。可她们直升班那帮人聚会时总拉上我,高中毕业大学毕业了以后她们还时常聚,因此我也常被拉去凑个数。我平生只打过一次壁球,就是和她们那帮人一起玩的。
记得有一次为了什么事,我们几个一宿没回家。好像是她和她的男友闹分手的事,前因后果我统统不知道,也没有好奇心去打探究竟。男友和她不在一个大学,是她高中直升班的死党之一,不知怎么好上的又不知怎么分手的。那哥们当时还在追圈里的另一个女生。对这些事,有的没的,我好像知道但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那夜谁和谁说了些啥,谁和谁又说了些啥,我虽在局中却犹如金鱼被放置在喧闹的客厅,热闹都是别人的。
想起来我似乎和她单独去看过一次电影,是为了帮她修电脑还是啥的。电影的内容和那天后来说了些啥也全不记得了。她似乎给过我一个评价:好人,但是... 后半句是“没心没肺”“无欲无求”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就那个意思吧。我对什么都不上心,拿好人卡这种事我也没办法。
她和我正相反。她对什么都很上心,很努力。读书时写作业记笔记就不说了,大家一起复习功课时她就相当于半个老师。上大学后一直在给人当家教,毕业后除了每日的工作还继续做家教兼职挣钱,经常几地奔波周末无休。电话不止一个,常用的是小灵通,可能是为了省钱也可能是她话实在太多了吧。看她这么辛苦,我没敢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在网上注册帐号时,有时会在姓名中间加上母姓。这么做的人一般也有原因,我也没敢问。如果说她是八卦中枢,我就是信息黑洞,亲友间的那些事到我这儿也就石沉大海了。人们会找我倾诉,所以我人缘不差。可她的故事我却知之不详,现在想来真有些不可思议。
她婚礼那天我去了,排场很大,开在我们另一个初中同学的场子里。那小子老爸早年就是区长助理,黑白道通吃,老同学婚礼在他开的酒店他都懒得出面,大有“朱门早达笑弹冠”之意。新郎叫啥长啥样我又不记得了,反正不是我同学。敬酒的时候她很豪爽,陪我们都喝完了。那大概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吧。
后来都是在 MSN ,也不怎么说话,就看她时不时更换状态,从怀孕到宝宝出世。
一切虚无缥缈极度不真实。有可能是因为我记忆细胞的半衰期太短,当初那些切肤之痛欢畅淋漓今天看来不过云烟。犹如回头看当年的日记,真难相信那是自己。也有可能是我这人本来就缺乏对外物的感知和反馈,木纳迟钝。如她所言,没心没肺。
强压这我对非死不可、人人开心这类社交网络的厌恶,我注册了个开心帐号,就为找回一点对她的记忆。看到她的头像是宝宝,她生活的焦点。她圈子里的那些人,很多我认识,很多我是通过她认识的。我加她好友,她却再也不能确认,于是我再也不能进入她的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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