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诗社

为老不尊的 Robin Williams 每次出现在银幕上都是同一个形象，智慧、善良、正直得像大学里我们班团支书。从《早安越南》，到《回到尼泽兰》，再到《心灵捕手》，无一不是如此。说实在的，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从小没少受这种正面的灌输，看到这类雷锋似的人物就算不怀疑他的真实，也会产生本能的抗拒。那些污点英雄反而更让人觉得可以信赖。所以在这部影片刚开场的时候，我是抱着一种 cynic 的心态，看他究竟能把一个好人演得有多假。

故事的背景发生在上世纪中叶一个美国保守主义统治着的高中，校训是“传统、纪律、荣耀、卓越”，颇似我们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在这里一切不被规定允许的都是禁止的，从校长教师到学生都特严肃。然后小丑般的 Robin Williams 出现了。几十年前他是这里出名的调皮学生，现在是文学老师。当年的老粪青，今天依然不向社会妥协。（这点很像新东方的前教师，罗胖子永浩）第一课，他教会了学生一个拉丁文句子 "carpe diem"，英文翻作 "seize the day"，中文就是“及时行乐”，再说得长一点就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站在校史纪念大厅里，看着几十年前的学长们的照片，其中的多数已经作古。如果他们能活过来给后辈们说一句话，他们多半会说"carpe diem"。除此之外人生还有什么追求呢？人终将作古，不管功成名就还是一事无成，可青春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有一次。看到这里，我被打动了。

接下来的课堂上，他教学生如何打破常规，用心灵去欣赏诗歌而不是套用课本上公式计算一个作品的艺术价值；他鼓励学生站在课桌上，用一个崭新的视角去观察周围的世界；他向学生介绍了许多有思想的诗歌；他鼓励甚至是用当头棒喝的方式激发内向的学生用诗歌表达自己的情感；他还让学生们在校舍的中庭练习走路----是的，走路，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步伐节奏，教育不是把所有人都放到一个模子里，积压后生产同样的产品。

学生们慢慢接受，喜欢上了这个有个性的老师，也开始模仿他年轻时的举动，自发成立了“死亡诗社”。在这里大家可以自由抒发情感，青春的冲动，灵感的撞击，相互激励。暗恋他人女友的小伙子终于有了勇气向对方表白，忍受校方刻板规定的学生们终于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一生服从严父安排品学兼优但不敢追求自己兴趣的学生终于有机会跳出家庭的枷锁......这一切，大概早在老粪青的意料中，也是他期望发生的，然而他却没有参与。他只是浇水施肥，年轻已不属于他，但他决不愿做个老糊涂、老不死，变成自己当年不齿的那种“心理变态的中年妇女教导主任”（罗胖子语）。

悲剧还是发生了。那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在自己喜爱的戏剧演出中取得了巨大成功，而回家后却和父亲发生了冲突。无非就是“儿子我为了你作出了巨大牺牲”“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难道就愿意一辈子当个戏子”“你难道就愿意和你老爹一样不出人头地”。冲突的最后，儿子不敢反抗父亲又不愿屈服，举枪自杀了。

出了这种事，总要有替罪羊----当然不是家长（他们是受害者，应该被同情），当然校方也不愿负责（传统纪律荣耀卓越是学校的准则，如果遵照这个标准，让学生们压抑自己的情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替罪羊只能是那个老粪青，结局我早猜到了，其中的一个学生也猜到了。那个犹大事发后第一个跳出来指认老粪青的教唆，只为保全自己。他对其他同学分析了形势然后说“如果你们足够聪明，也会和我一样做的，没有第二条路”。是的，现实就是这么惨酷，理想在现实面前就是这么脆弱。人性的本质在哪个国家都一样，我们的反右、文革、相互揭发，美国也有，连中学生都会。达尔文法则的结果就是学校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学生和老师都保全了自己。

影片的最后，老粪青黯然离场时，哪些理想尚存心中还有不平之气的年轻人们无视校长的警告，勇敢地站在了桌上，用这个姿势向退场的理想主义者前辈致敬。“有人总劝我枪打出头鸟...他们不知道有些鸟儿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躲枪子来的...挨了枪子就算运气不好，可只要一天不挨枪子就要继续骠悍下去...”（又是罗胖子语）

片中还有一句名言，老粪青引用了先人的诗句，作者和原话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中文翻译的大意：

医学、法律、商业、技术，这些是我们谋生之本；而诗歌、美女、浪漫、爱情，这些是我们活着的目的。

哈哈，我爱死这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