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之声》听到汉斯·齐默曼的专访,谈
这部电影的配乐,还有奥斯卡奖提名什么的。这片子的 1080p 版本下在我机器上已经有几个礼拜了,近 10GB,如果不是本周看掉,再想起估计要等到下次整理硬盘了。
配乐很卖力,处处烘托紧张气氛。男主角
小罗伯特·唐尼除了前年在《
钢铁侠》里和广大观众混个脸熟,八年前还演过《
卓别林》。要问卓别林和福尔摩斯的共同爱好是什么?答:小提琴。小罗伯特拉琴的本事没浪费,可片中他几乎不用弓弦,而直接用手指弹拨。这一方面是表现他思维的灵活跳跃,另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剧情太紧凑没空让他拉一曲完整的旋律。
福尔摩斯还有个爱好书中有写,就是拳击。编剧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设定,所以打斗几乎贯穿全片,有招式说明回放,有慢镜头特写,还专门找了个说法语的大沙袋来挨揍。在重重机关中穿梭,千钧一发时脱险,以小搏大以弱胜强,救美女抓坏蛋。如果有观众进场迟到只看到工地上打斗的场面,多半会以为又是成龙的贺岁片,区别只是成大鼻子整容变成了洋人。
三个女人一出戏,没有女人虽然也有戏,但票房就不好说了。所以华生医生带出未婚妻玛丽,福尔摩斯也勾兑上了女贼艾琳。玛丽的第一次出场时,福尔摩斯就变成了《
Lie to Me》里的莱特曼博士。揭人隐私不留情面,后果就是酒水泼脸。就算他为好友华生的重色轻友心坏妒忌,就算他要卖弄自己的推理,英国绅士的风度不要了么?原著里的福尔摩斯可一向都是很有风度的,尤其对女士。上网一查编剧果然是
WGA 成员,通晓所有
美剧元素,这段情节纯属照搬公式。而女贼艾琳和主角的你来我往难分高下让人想起了肖恩·康纳利的《
Entrapment》和皮尔斯·布鲁斯南的《
The Thomas Crown Affair》。那两人秉承 007 系列的一贯信条:美丽玫瑰须带刺,自古英雄爱女贼。
华生在此剧中的作用是表现兄弟情深,几次为救主角差点挂了,两人之间的暧昧眼神远比他和未婚妻之间来电。按理说这领盒饭走人的男配角不该这么过火,冷落了女配角还抢了女主角的戏,以至于豆瓣上广大女网友一致抱怨:“海报上俩男人都挺帅,本以为是腐片才来看的,没想到是 gay 片,失望失望。” —— 有人失望就有人暗爽,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平衡。
数百年流传的修隐会、神秘的宗教仪式、五星纹章让你想到什么?是的,汤姆大叔的《
达芬奇密码》,那片子的票房是如此之好以至于续貂之作《
天使与魔鬼》不到三年就出来了。
在福尔摩斯生活的年代,巫蛊术占星学的信众可能是比现在多,但要一个罪犯按照纹章上的几何方位和动物顺序来作案,然后侦探再用这种“过家家”的逻辑为破案线索那就有点牵强了。同样的情景在《钢炼》里似曾相识,可那毕竟是一个没有真实国家年代设定的动画片呀。《柯南》二百集以后倒是常有这种自己为是的推理,反正“过家家”的游戏规则可以随便定,怎么都能自圆其说,真正的推理迷们就别较真了。
易碎的剧毒物质从爆炸装置上拆下,大家抢来抢去,几次跌落但幸未造成严重后果让你想到了什么?没错,尼古拉斯的《
勇闯夺命岛》。在英国国会制造恐怖事件 —— 《
V for Vendetta》。英国上层政要密谋光复美国这一幕也好像似曾相识,肯定在什么别的电影里看到过。
说到底,这是锅杂烩。把所有以往证明卖座的元素放在一起炒了。既然众口难调,不如让每个观众各取所需。中国人说一百个人读《红楼梦》就有一百个贾宝玉,英国人说一百个人读莎士比亚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福尔摩斯也可以有多个版本,但我不喜欢这个杂烩福尔摩斯。几年后我可能早忘了这片中的情节,但我还会记得
王老板两年多前的这段解读。
《不朽的福尔摩斯》
不朽的福尔摩斯
王老板 @ 2007-12-16 3:55
众所周知,柯南道尔并不是历史上最杰出的侦探小说家。在他之后出现了无数更牛逼的家伙:黄金时代的阿加莎克里斯蒂,艾勒里奎因和约翰狄克森卡尔——他们创作了不同凡响的故事,无懈可击的推理以及匪夷所思的密室;还有加斯东勒鲁,一个玩票的法国人,以一部《黄屋奇案》跻身于大师的行列;还有雷蒙德钱德勒、约瑟芬铁伊、乔治西姆农,他们将推理融入了文学;在日本,本格派、社会派和变革派们则贡献了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横沟正史以及数不清的后续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个名单从我家的床上列到你的被窝里。
但是,在这所有的辉煌、伟大以及别的什么东西到来之前,我们首先要记住这样一句名言:所有的一切都来自福尔摩斯。在美国推理作家协会票选出来的世界百大推理小说排行榜上,福尔摩斯探案系列当之无愧的列在了第一。那么,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爱吹牛、没有常识、因为古柯硷毒瘾,而搞不清楚现实与幻觉的英国人”,甚至胜过喜欢我们自己?在岛田庄司的杰作《占星术杀人事件》里,主人公御手洗在对福尔摩斯做了上述一番刻薄无情的批评之后,石冈生气地质问他:“你把他说得那么不堪,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福尔摩斯的一切,都不能让你感动吗?”然而,厕所先生却这样回答道:“谁说的?完全没有缺点的电脑,能够让人感动吗?福尔摩斯让我感动的,正是他是人,而不是机器的这一部分。我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他。”这番话说出了每一个福尔摩斯迷的心声:因为他是人,而不是机器的一部分。
从爱伦坡发表《莫格街的谋杀案》到现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有无数的侦探曾经走到我们的视野面前——除了特伦特先生、梅格雷警长、布朗神父以及少数的例外——他们中的大多数在谋杀面前表现的头头是道,他们锐利的眼睛找寻着脚印、纽扣、夹鼻眼镜和壁炉里烧掉的碎片,他们挨个审问疑犯,在80句或者 600句乏味的对话之后,终于激动的嚷嚷道:凶手就是你!雷森医生!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没有人会为这一切感动,我甚至连呵欠都懒得打一个。无非就是这些:精心策划的诡计,热气腾腾的尸体,惊慌失措的家属,隐藏在地下100英尺的线索,还有一个神气活现的侦探,最后负责向读者解释一切。如果你是个纯粹的本格推理爱好者,把这一切当作一个游戏,如同卡尔所说的“一个最伟大的游戏”,目的在于和作者进行脑细胞的竞赛,那么你会得到你希望的满足。
但这就够了吗?就这些玩意了吗?反正在这些小说里,真相被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底,线索藏在你八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而最后的解释牵强附会,推理的过程冗长复杂,至于那些枯燥无味的对话——“约翰先生,请问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仆昨晚十点到十点半之间究竟在什么地方?那个管家在十点十分到十二点九分又跑哪去啦?”——则被一次次的甩到读者眼前。和一百年前福尔摩斯的故事相比,这一切都如此的重复,掉渣,让读者昏昏欲睡。但我们却仍然能够记得,柯南道尔曾经虚构的那些伟大的时刻:我们看到福尔摩斯抱着莫里亚蒂掉下了莱辛巴赫瀑布,我们看到在巴斯克维尔的沼地上他孤独坚挺的身影在一片迷雾中若隐若现。是的,我永远都记得在布鲁斯亨廷顿一案里他冷静的控诉:“瓦尔特上校!就是你!在叛国之外,犯下了更严重的罪行,那就是谋杀!”——这真是我最早的自由主义启蒙:个人的生命居然要胜过一个国家的尊严。在我幼小的装满赖宁和雷锋故事的脑袋里,这真是骇人听闻。
这样的时刻有助于帮助我们认识到这样的事实:为什么福尔摩斯的形象在今天依然栩栩如生,仿佛亲切的像我们的老朋友?他骄傲,却会因为真诚的赞美而沾沾自喜;他冷静,却在受伤的华生面前浸湿了眼眶;他排斥爱情,却不拒绝向女人送上绅士般的殷勤;他坚持原则,却会因为悲悯和同情而破坏它。在所有的故事里,最让我欣赏和赞叹的一幕,是在《魔鬼之足》和《格兰奇庄园》的案子里,福尔摩斯在最后一刻站到了法律的对面——他放走了凶手。在我读过的大多数侦探小说里,那些大模大样的侦探总是在最后兴奋的抓住犯人,并且把他扭送到法律面前等待裁决。读者为此欢呼雀跃,正义得到了伸张,法律得到了捍卫。在这些老套的情节里,我丝毫看不出一丁点如同御手洗所说的:属于人的部分。而福尔摩斯正是因为这两次自作主张的释放罪犯和在《米尔沃顿》一案里眼瞅着凶手犯罪却没有去阻止而成为一种象征,他象征着在法律和逻辑以外我们身上的一些东西。但那是什么呢?一百年后的今天,当福尔摩斯与我们在我们的文明社会中相遇,他也许会向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究竟有谁能代表正义?究竟什么才是带领我们走向进步的手杖?是泥胎一样的法律吗?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吗?是没有缝隙、坚不可摧的理性吗?当罪犯束手就擒,我们是否能以某种高尚的名义去宣判或者决定他的生死?这时候,我们仿佛仍然能够看到福尔摩斯爵士伸在唇边的食指:不要随便下判断,华生,不要随便下判断。
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可以在福尔摩斯身上找到很多值得他思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并不因为它依附在一个通俗故事里虚构的人物身上而有所失色。事实上,当你像我一样读了十几遍以后,你会发现它比那些掩盖在浩瀚名著和理论书籍里晦涩的真理更容易理解和体会。我记得当我站在伦敦那个著名的贝克街221号房间里,翻阅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的时候,给我留下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它来自于瑞士一个15岁的小男孩。在信的结尾,他写道: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你带给了我生活的道理。
谁说不是这样呢?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