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

《文明5》刚发布就荣登销量榜首。想起我上学那会儿一同学玩它的二代很入迷，我没玩过，现在就算补课。说来惭愧，那时我的玩的尽是些以大规模杀伤为乐的游戏《C&C》、《红警》、《星际》、《雷神之锥》什么的。这说明我没有那位同学“文明”。

我猜“文明”（bunmei）二字和其它很多现代汉语词汇一样来自维新后的日本，虽然维基百科翻出《易经》上早有此说法，可其它古文里找不到旁证，大规模出现在中文里也就是百来年的事。现代汉语里“文明”既可作名词又可作形容词。同样来自日文的“经济”一词也是名词形容词通用，作名词时代指一种和钱有关的社会学科，作形容词时却有“便宜”的意思。这让我想不通，既然是和钱有关的一个概念，为什么不能是形容钱多而非要形容钱少？而“文明”二字作为形容词时是“野蛮”的反义词应该没有啥歧义，但在作为名词时是啥意思呢？这让人困惑，文明到底指的是征服杀戮毁灭还是创造发展建设？开始玩那游戏后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凭借我的杀戮本能，第一关头二十会合我就把邻国打得满地找牙，文明积分榜上名列第一。

周杰伦唱“祭祀、神殿、征战、弓箭，是谁的从前”，唱的是古巴比伦文明。那地方就是如今的伊拉克，人家是真正的上下五千年（我们五千年前是子虚乌有的黄帝战蚩尤）。两河流域历史上被无数异族征服过，波斯人、希腊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和最近的美国人。生物学家说，生老病死是因为个体不能承受进化所需的巨大能量，所以要让旧的个体的死去，新的个体的通过遗传继承一些老的基因，再突变出新的基因，完成进化。把进化论扩展到群体，以民族国家而论，也是不破不立，文明的进程中毁灭与建设并存。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NHK 纪录片有个《文明之路系列》，共八集。我才看完头二集，是关于古希腊亚历山大大帝的功绩。亚历山大灭了波斯烧了大流士的宫殿，却任用当地人管理当地事物；他征服了埃及，却以法老王半人半神的形象出现在埃及壁画（这让我想到西藏博物馆里四张巨型唐卡上的“矛盾浆糊”，唐卡这东西从前画的都是佛祖菩萨金刚），他管理着多民族的广袤地域却保留了当地的宗教、语言和习俗，他把希腊的雕塑艺术带到了中亚和印度，让佛像借希腊雕塑之美传遍亚洲。他一路征服了无数城市，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据说有七十来座，如今现存的却只剩埃及地中海沿岸的那个。在被苏联人和美国人轮番打得鸡飞狗跳的阿富汗地下，人们发现了两千多年前亚历山大留下的古城，那里有宙斯的雕像、依山而建的环形剧场、还有石板上的希腊文：

童年时期 要有文明教养

青年时期 要抑制自己的热情

成年后 要成为公正的人

老年后 要做好的谏言者

而死时 不要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再伟大的人也不免一死，再辉煌的时代也终将走向衰败。所谓文明，就是在无数征战之后留下的这些断壁残垣吧。